作者:簡靜惠(洪建全文教基金會董事長)
(中國時報 浮世繪 20080104)
我過六十歲生日時,兒子裕鈞上台致詞:你們看我媽每天過得自在快活、看起來又年輕又漂亮,她能這樣,其實是我跟我妹「教出來的」!因為我們在成長過程中,給了媽媽很多的課題。
好呀!這小子真有點大言不慚!不過,這話倒也有幾分真。
我們是企業家族,先生從小被期待繼承衣缽,所以他雖有文學才華,卻也不敢有異想,一輩子鬱抑。想當然耳,兒子是家裡的長孫,也一樣被高度期待著。而我這作媽的,很自動也很自覺的把這份教養的責任扛起來,甚至於也把自己的期待加進去。
這種種要求與框架,讓一個成長中的孩子簡直要抓狂。因此裕鈞青少年時期很不快樂,非常叛逆不馴,什麼都看不順眼、連自己都覺得煩。
於是他開始在外表、言詞、行為上頂撞、反抗、排斥,他翹課逃學……甚至不惜離家出走,來宣告自己的個獨性,他要成為「他自己」,他要挑戰權威及社會價值、思考模式……。當然最直接的對象,就是每天與他面對面的父母了,尤其衝著我。他爸爸顯然是過來人,每當裕鈞翹課被學校質問,他常勸我:「別氣了!比我當年好太多了,沒留級就不錯了。」
作父母的其實很脆弱
也不見得那麼有信心
記得裕鈞初三那年,有一天,我在家宴請家族長輩,裕鈞剪了一個怪異的龐克頭突然從外面回來,他左側頭髮剃平,刻了一個Z形圖,右邊用髮雕挑高站立。我一看差點昏倒,他一進門就閃入房間。我強忍著不動聲色,繼續與客人聊天。最後是叔叔忍不住問:「你兒子怎麼了?」我說:「別理他!讓他去!」大家也就不再追問下去。
第二天他自己把頭髮梳回正常。多年後他跟朋友說:「我老媽很厲害耶,她完全可以不管我作怪!」
才怪呢!他不知我內心有多少掙扎都強忍下來。作父母的其實是很脆弱,也不見得那麼有信心,碰到自己至愛的骨肉,真可謂愛之唯恐不及,放之唯恐不見,愛之深責之切。親子之間又那麼緊密,沒磨擦才奇怪,尤其到青少年轉大人時,他們要為自己的獨立宣告主權時,就是戰爭的開始。青少年很愛面子,讓孩子的自尊心不受損很重要,處理必須非常小心細膩,好在這個基本的常識與態度我還有。
然而,裕鈞十七歲的那年,為了一件小事(什麼事已不記得,也不重要了)翹課離家出走,讓我頓時六神無主。由於自己是那種好學校的好學生,教養子女不管是對生活細節,或課業成就的要求,都用最嚴格的高標準,直到小孩終於承受不了,爆發出來之後,我才猛然驚醒。
我開始重新反省自己,剎那,好似有個聲音發自內心:我要改變方式,給孩子最大的空間,讓他自己決定人生的方向。
孩子有了「自己」後
會開始去思考未來
這個當下的覺醒也非偶然,只是怎麼忘了平常就有的觀念:回到人本的立場、每個人都是獨立的,沒人可為別人的生命負責,即使是父母。
只是知行間的距離很長遠,我決定要來貫徹這些「已知」。
我讓孩子的父親去接裕鈞回來,拿下「父母權威」,與他平起平坐,聽他自己說出自己的想法,對未來的安排……。
這個轉折是大突破、大和解,其實也是「合好」的過程。
只是光有這個轉折、有想法、有決心是不夠的,這期間還有很多外在的情況要去面對:比如學校的課業、升學的壓力、家族的期待、社會的規範……這些問題不會因為我與孩子「合好」之後就沒了,而且生活中的問題也會不斷發生。
慶幸的是:「合好」之後可以一起商量面對,用理性建設性的態度來看待問題。
孩子解除與父母對抗的壓力,有了「自己」之後,會開始去思考自己的未來,作父母的更可以平和地引領孩子走向未來。
我們都相信「合在一起 」的生命力是很大的,所以「被教出來」、「學習來的」是事實,母子之間「誰教誰」又有甚麼關係?人生本來就是不斷的學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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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一個見過世面的基金會董事長
也都必須被她的孩子「教出來」...
那我這個小小經辦還有什麼好困惑的呢~~~
與各位一起分享...一起學習...一起共勉~~~